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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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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片·ABO】

【請給我一支鎮靜劑,謝謝】

Chapter.14 舊日光景曾依依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幾次。一輪接一輪的狂轟濫炸,紀/檢小組和國安的仿佛鷲鷹盯住了腐肉似的連番針對,她也不是鐵打的,再這樣下去一定會有破綻。

而且這次談話時機選得如此之巧,青懿明白有些人已經忍不住了,恨不能立刻就將證據甩到她臉上逼她低頭。

只是……也太巧了些。她微微仰頭看向窗外,天色黯淡,陰雲沈沈。

副駕駛的陳秘書接了個電話擔心地回了下頭,青懿睜開垂下的眸,流金灼灼。

“怎麽?”

“市一院,夫人在那裏產檢……”

青懿猛一擡眼,“電話給我。”

緣的情況比她想象的更覆雜。懷孕五個多月的緣對之前的她隱瞞了消息,現下她“被”談話了,驟然波動的情緒誘發了孕期間的並發癥,終於還是沒有瞞住。只是她不明白的是,緣的身體情況她也不是不知道,絕對是不適合再懷孕的,怎麽會有這次意外?

她也沒什麽時間休整,剛剛從國安那邊出來,不死也要脫層皮的。匆忙趕赴醫院,緣仍然高燒不退,胎兒的生命體征也不穩定,跟院方溝通了才知道緣一直在背著她吃藥,這個孩子可以說是生生用藥物調理出來的,即使日後平安生產了,緣也一輩子離不開藥,孩子可能也要受到影響,就此成為一個“藥罐子”。

院方代表是產科主任,年長的女性Beta向她投來責備的目光,青懿無謂地受了,不怨緣隨意拿身體開玩笑也沒想過要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她跟緣之間,誰都沒有錯。緣的情況兇險,她不能讓緣出事。

如果說有什麽人青懿現在最不想見,那一定是禁毒隊長。

——絕對不會是好消息。

冥冥中卻有什麽要跟她作對,一切如旋風席卷,霎時平地浪起。她站在緣的病房外面,禁毒隊長猶帶著跑出來的滿身大汗,話裏夾著停不住的喘息,中心意思傳達得明確。

青懿轉過身,默然半晌,反手給了面前的Alpha一耳光。

“我不在你就不會處理了?這種事還要我教麽?我停職你就跟辭了職似的!”

“青廳……”禁毒隊長也很委屈,但他不敢表示出來。“我想叫停,但是那邊通訊不暢您也是知道的——”

青懿又是一耳光,“底下人行動你會不知道?他說什麽你們就配合麽?!腦子呢!”

禁毒隊長捂著臉沒膽子說話了。青懿緩了口氣,“小方現在怎麽樣了。”

“我們沒有再聯系,據其他線人的消息目前沒有大問題,就是似乎沾了癮,回來可能會不太好處理。”

好好一個孩子,這就要廢了。青懿心裏一聲嘆息,面上顯出濃濃的疲憊:“繼續跟進。”

方冷能不能回來都是兩說啊……

“小舜他——在哪裏?”青懿還是沒有忍住。

為人長輩,大多偏愛幺兒,她也不會例外。她跟緣只有這一個孩子,當初把青舜送上一線一是拗不過他的要求,二也是想給幺兒攢攢功勳,既是走了這條路,做母親的自是要好好為兒子打點,日後提升也快些。

但不是讓他去送死。

這大抵是青懿這輩子第一次心底裏生出些悔意。

“應該是在那邊的郊區——”

話音沒落,旁邊突然有一聲重物滑倒的響聲。兩位Alpha同時轉頭去看,緣蜷在地上靠著門框委頓成一團,身下緩緩地爬出血跡。

青懿耳邊立時嗡嗡鳴動,當即不做他想先把人扶起來,緣本就無甚血色的臉上更添一絲慘白,抓著她的衣領虛弱地質問:“我的舜舜呢……?”

禁毒隊長往後退了一步,低下了頭。青懿沒說話,抱著伴侶送回病床,緣一疊聲地問她:“你把我的舜舜怎麽了?”

青懿摁下床頭的呼叫鈴,醫務人員湧進來推走了血流不止的緣,快速移動的病床邊滑下一只手,青懿知道緣一定想問個明白,但現在她還不能說。

多說也無益。

產科主任再次上門,這次是來送中期引產告知書的。床上嬌嬌小小的Omega安靜地睡著,呼吸單薄,好似毫無生氣。青懿閉了閉眼,接過告知書:

“我同意。”

產科主任“嗯”了一聲,大大的口罩遮住了她的表情。

“……阿懿。”緣艱難地動了動眼珠,睫羽脆弱地撲閃了兩下。

青懿筆尖一停。“緣,流掉吧。以後有機會。”

“我清楚自己的身體……”緣說得很慢,話裏帶著懇求,“這是我最後一次機會了,我想爭取一下……”

“你要拿藥養活你和這孩子麽?你既然說清楚就要明白生產有多危險,我不想讓你再傷著。”

“你想我好當初就不要送走舜舜……”緣開始落淚,水珠子爬了滿臉。“把這孩子留下來,留給我——青懿,我們離婚吧……”

青懿走了兩步坐到床頭握住她的手:“你說胡話了。”

“是我一直癡心妄想,死皮賴臉地貼著你,攀了高枝……可也不是任你作踐!我怕了你了,你放我走好麽……?”

“不要亂想。”青懿面無表情地鋪開告知書,“不可能的。”

“阿懿,”緣使盡力氣也只能松松扯住青懿的袖邊,麻醉劑的效力還未退去,“阿懿我求你——我只有這一次機會了阿懿——”

青懿將自己的名字簽在家屬那一欄,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好好休息。”

她當然不可能跟緣離婚。

青懿跟緣很早就認識,也知道緣一直喜歡自己,多年未變。在何熙之後她經歷過好幾次失敗的婚姻,幾任伴侶都給她留下過孩子,便委屈緣在有青舜前先成了五個孩子的繼母。緣是個很好的女人,青懿擁有她的那一刻忽然感覺自己要擔起家庭這個自己曾經逃避的責任了,緣會是她最後一任也是唯一的伴侶。緣想去醫院工作,她沒有幹涉;緣的身體有問題,她在生育方面也沒有勉強過緣。青舜的到來算是了了緣一個心願,青懿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對於緣,她本意上不舍得傷害。

這次也是一樣。緣想離開她,從此跟這個藥物養出的孩子過,她不可能答應的。她知道自己欠緣什麽,公務繁忙使她無法時刻看顧緣,好幾次發情期都是緣一個人借著抑制劑和鎮靜劑度過的,兩次流產和藥物沈澱經年累月地折磨著緣的身體,難以懷孕可以說她難辭其咎——是她欠緣的,她認。青懿總想著以後慢慢彌補,不會讓緣離開她,更何況緣被她拿各種補品養著,離開之後怕是找不到像她這樣的下家。

而放緣一個人更不可能了。一個體弱多病還帶著孩子的單身女性Omega,在外邊能活多久?醫院這點薪水根本支付不起她跟孩子的醫藥費,這時候同意離婚,除非青懿要緣死。拿掉這個孩子,至少緣下半輩子不用與藥為伍,青懿自信她跟緣之間的婚姻關系不需要孩子來維持。

至於青舜的事,限於任務和保密條例,她不能再跟緣細說。她不是不悲傷的,但青舜充其量只是這龐大的機器上運轉的一顆螺絲,沒道理說為了螺絲就要停止機器的工作。

行動仍在繼續,她必須暫時按下兒女情長和繁雜閑餘,在唯一的方向上全力以赴。

手術成不成功青懿沒有能夠第一時間得知,她回到了自己熟悉的辦公室,身後跟著禁毒隊長。

有更多的、有關於那次失敗的臥底行動的消息被送過來,青懿整個人陷在寬大的座椅裏慢慢看了,看完點了支煙,問道:“準備好了麽?”

禁毒隊長難得地對上了廳長大人的思路:“現在還很不明確,不是準備方面的問題啊……青廳——您不是要,以權謀私吧?”

他以為自己抖了個機靈適時地緩了緩廳長的無心之失,沒想到青懿一拍桌子忽然就發火了:

“我就以權謀私怎麽了?那是我兒子!通知下去,行動!”

禁毒隊長沒動,固執地看著她。他被青懿這一聲吼明晰了腦海中的猜想,他的青廳不可能真對那次行動的後果無動於衷,為人父母,血濃於水,壓得住也放不下。

青懿單手掩面,半晌擺擺手,“你出去。”

行動取消。

她是母親,也是廳長;她不可能以權謀私,她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也要對行動中牽涉到的每一個人負責。

人是不能夠為所欲為的。跟什麽體制、系統都無關,只因為種種不可抗力下有種種不可回避,逼人照直前行。

青懿有想做到的事,於是她得放棄某些事——很公平。

從來沒有什麽不勞而獲,等價互償,總是真理。

禁毒隊長一離開省廳就給霍琊的隊長去了電話,他們是老朋友了,有消息也會互通有無。

“……怎麽會哈哈,我這邊正準備行動呢,一個小試煉,這不是把小霍編進隊了嘛,現在根本抽不出人啊。青廳知道這事,她肯定就是說了一嘴吧!”

禁毒隊長對老友的過度自信不予置評:“小公子死了。”

“……”那邊笑不出來了,“什麽時候的事?”

“大概是半個月以前……”禁毒隊長嘆了口氣,“你覺得青廳這話有幾分真心?”

“十分。”

“你又說錯了。青廳只說了這一句,再沒提過。”

隊長放下手機,外面有人反覆來往,發出些亂糟糟的聲響。他不知道該對這件事情說些什麽,或者什麽都不說才是最好的;算是廳長的家事?對廳長來說可能就是公事了吧。

他看到霍琊了。

“小霍。”他喊住他,爾後卻又住了口,覺得這事不該說。馬上就快行動了,這當口上跟人說你弟弟死了,不得橫生出事端來。

霍琊不明就裏地看著他的隊長,“隊長找我啊?”

“哦,沒什麽。”

霍琊轉身就走了。他時間緊,任務通知下發得比較急,還有一堆事沒處理。隊長遠遠地看他一眼,突然覺得青廳也挺不容易的——挺可憐的。

夜色入濃。游浩賢正在背書,他要備戰考研了,抽不出閑心關註別的。他調低了臺燈的亮度不想打擾室友休息,手機卻響起來,驚得他一激靈,立馬拿著手機去陽臺了。

陌生號碼。

他接起來,“餵?”

“聽我說好嗎?就幾句話。”

游浩賢將手機換了一邊,“霍琊?怎麽了?”

“沒怎麽,就想跟你說說話。我過幾天可能出差,你不要擔心。”

“……”

游浩賢是很細心的人。他在這一片能溺死人的沈默中除了陽臺外微弱的蟲鳴還聽到了那邊細密而整齊的腳步聲、槍/械查驗上膛的金屬摩擦聲、雖低但錯落不斷的口哨呼喝聲……以及霍琊微帶些喘的粗重呼吸聲。

是——在準備麽?有某一個特殊的事件即將發生……

“一定要走了,對麽?”

霍琊很想說不是,但事實情況如此,他不想拒絕回答,他也不能騙他。

“是。”

“好。”游浩賢輕聲應了,“霍琊,你多小心。”

“其實——”霍琊還想再說點什麽,話到喉嚨口又咽下去了,噎在胸口不上不下地,還有點難受。“我其實……”

“註意安全。”游浩賢低低地笑,身子轉了半圈靠在陽臺的墻上,“我等你回來,好麽?”

“……嗯。”霍琊那顆聒噪鼓動的心忽然平和了下來。他想自己可不能緊張,也不能魯莽,更不能像從前一樣不管不顧橫沖直撞。

——有人在等他回家,還將他這個人捧在心尖上藏著,他必須得回報些什麽。

而最好的方式,就是不叫那人擔心。

“會順利的。”他篤定道。

游浩賢看向陽臺之外,夜色濃郁,星光璀璨。

“我相信你。”

他得相信他的。霍琊是游浩賢唯一的Alpha,如果再一次失去,連他自己也沒有信心再找到了。心底裏被這通電話催生出莫名的懼意,但游浩賢一分一毫都不會透給霍琊知道,他希望自己能帶給霍琊堅定前行的力量,而不是會拖後腿的無謂埋怨。

他轉身進了寢室,室友已經睡到打鼾了。翻開書頁繼續之前的背誦,游浩賢心想,這警嫂是不太好當……

緯度向下推進,即使時近深冬,洲陸以南的溫度也在逐漸拔高。金三角的叢林地帶向來慣於滋生罪惡,管理者的無意看顧使這片土地充滿著蓬勃卻吊詭的別樣生機。比起風土民情,它更為世人所熟知的是它的另一項特產——毒/品。從最原始的罌/粟種植,到更高級的海/洛/因/提/純,再到冰/毒的化學成分代加工,完整的產業鏈使金三角得以與遠隔重洋的金新月、銀三角並稱為“世界毒/品工廠”。

而霍琊與他的隊友本次特別行動的目標,就隱匿於這片高熱高濕的山丘叢林中。特別行動代號“獵琴”,目標內容為打擊、摧毀交界地帶嚴重威脅國民健康安全的一家毒/品工廠以及抓捕工廠附屬實驗室的毒/品研究人員;重點目標人物“琴”,以抓捕為主,緊急情況下可以擊斃。

他當然事先看過“琴”的照片,令他驚異的是在照片以前他就見過這個“琴”——從他的高中同學墨律處——霍琊知道她與“琴”的關系,心生奇詫之餘又有幾分後怕,“琴”與游浩賢曾經有過接觸,幸好也沒做什麽,否則他一定追悔莫及。

與當地的線人聯絡過後行動組成員迅速對工廠實施了包圍。透過望遠鏡,霍琊清晰地看見了並沒有躲在實驗室而是出現在加工車間內、看樣子是在指導毒/品成分配比的“琴”。白色的實驗服比他那一頭墨綠的短發更顯眼,霍琊在漫長的等待中走神了,想著這位國內知名學府出來的生化專業高材生也不過如此——算不算欺騙人墨律的感情啊?畢竟幹的是這樣的勾當……

“目標‘琴’,行動!”

煙霧彈先行,近地面的炸點緊跟其後,徹底打破了這片叢林上方的寧靜。霍琊沒有什麽經驗,全憑骨子裏的直覺跟著一名隊友通過繩纜吊進廠房側邊,擊斃幾名武裝分子後一腳踹開實驗室的鐵門,卻被一道帶著密碼的合金大門擋住了去路。他們沒工夫玩什麽解碼游戲,直接機械暴力突破,從槍管瞄準鏡裏映出的畫面卻令霍琊擡起了頭。

“琴”——也就是奏,這個人……跟他之前見過的——不太一樣。

跪倒在地上的奏似是抽筋了,雙手扶著圓滾滾的肚子不住地顫抖著,身材過分瘦削,白大褂包裹下的他仿佛被腹中那團隆起抽幹了養分,整個人形銷骨立。

——不該是這樣的。撇開毒/品這點因素不談,霍琊印象裏的奏還是個活潑敢笑討人歡喜的小男生,不該輕易陷入這樣看來絕望的境地。

“雙手抱頭,停止抵抗!”霍琊的隊友高聲道,“你們已經被包圍了,請停止抵抗!”

子彈上膛的哢哢聲與鈴聲同時響起,霍琊看見奏的右手裏居然有一部正在撥出的手機,隔得有點遠,辨不清對方是誰。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不明所以的隊友嗅到危險氣息般擡高了槍口:“你想幹什麽!”

奏露出一個詭秘的笑,左手微舉,一個紅色的起爆器赫然在目。

“不要做傻事!”扳機已被按下小半,奏忽然開了口,氣弱卻不見勢弱:

“啊,想看看是你的槍快……還是我的反應神經更快麽?”

扳機重又被松開。霍琊想說點什麽,那邊的電話被接通,一個冷硬的女聲被擴音了:“哪位?”

“是我……”

“……”幾秒的沈默,“有事?”

“一直忘記對你說,怕以後就沒機會了……可以給我些時間嗎——?”

“……嗯。”

“我從來沒有騙過你,對你,我一句謊話也沒有的……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求求你,對我們的孩子好一些,以後他要是問起,別跟他說我好嗎……”

“什麽?什麽孩子?!奏!奏你在哪兒?你怎麽了?!奏!”

那邊一疊聲的質詢奏顯然沒有聽進去,他的手已經抖到拿不住手機並起爆器,霍琊與隊友沖上前制住他,被控制的人兒沒有一絲反抗,繼而身體軟下去,體溫也在迅速降低。

“……媽的他用毒!”隊友踢翻了奏手邊散落的幾枚註射器,“這家夥不是懷孕了嗎?還是根本不想生啊?”

——不,他的求生意志可能比誰都強烈。霍琊撿起註射器看了看,“是海/洛/因,也算鎮靜劑。他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他想自己能撐到把電話打出去。”

隊友扁扁嘴把已經昏迷的奏帶走了。外面一片狼藉,霍琊同幾位行動組成員負責善後,結束後驅車離開,他回望著這片恢覆平靜的叢林,忽然覺得奏說的大概是真話——他沒有欺騙過那位女孩的感情,也不存在可做談資的內幕。

但是事情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是無論如何,也難以挽回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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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珍愛生命,遠離毒/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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